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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张易之惊跳了起来,他看到婉儿,于惊惶失措中有着喜悦。他发出一个短促的声音……

  就在这时,罗帐被撕开了,大周的女皇帝愤怒地叫出:“婉儿!”

  婉儿在狂欲中迷失了,人间所有的声音都不曾传入她的耳朵,现在,她十只手指努力抓着,她的牙齿咬着,像要从张易之身上咬下一块肉。

  “婉儿!”武曌狂猛地喝叫着。

  张易之于混茫中看到风云变色。

  “婉儿!”武曌又喊出一声,凄而厉,充满了杀机。

  张易之用力推开她——

  婉儿觉着了,抬起头,一双被情欲侵伐的眼睛,布着磷光的氛围,混茫地与女皇帝威棱的双目相对。

  女皇帝咬牙切齿——她以为婉儿会奔走退避的,可是,婉儿却如此大胆地凝看自己,她以为,这是对自己的权力的一项挑战,她以为,这是对自己的轻侮,在一转念间,她想一剑将婉儿劈成两半。

  ——她手上没有剑,如果有一把剑,她真会如此做的。但是,她也不能因没有剑而罢休,张易之是她的禁脔,她也不容许第二个人去接触的。

  婉儿仍然茫茫地凝看……

  于是,在狂怒中,她拔下头上的金钗,向婉儿额上刺去。

  “陛下!”张易之骇然叫出。

  女皇帝一凛,这一声叫喊使她从狂愤中回复了清醒——一个至尊的女皇帝,亲自出手损伤奴婢,把奴婢视为情敌,那是可笑的和幼稚的行动啊。

  可是,她已来不及收回了,金钗的尖端刺破了婉儿的左额!鲜血涔涔而下……

  那应该是剧痛的,可是,婉儿却笑了。

  “啊!”张易之惊异地叫了出来。

  女皇帝也同样地有着惊异,自然,在惊异中,她有着愤怒,恨恨地叫出:

  “婉儿,你只有去死——”这是命令,女皇帝的命令,在此同时,她拉动了帐边系着铃的长绳。

  张易之明白事态的严重了,他身体缩瑟起来,同时,他拉过一张单被覆罩了自己的身体。

  长生殿当值的两名宫女走了进来——她们已经见惯女皇帝与情夫间种种,因此,她们一些也没有惊奇。

  “带她出去,交宫闱令,处死——”

  两名宫女吃了一惊——婉儿与女皇帝长久的密切而深厚的关系,居然会有这样的结局,那是出人意料的啊。不过,她们心理上虽然骇异,在行动上却没有迟疑,每人拉住婉儿一只手——

  现在,婉儿似乎是清醒了,但是,情欲的鞭笞使得她失常,当宫女将她拉起来的时候,她狂笑,她叫:“死,好啦——死得其所……”

  于是她被拉出去了。

  突然而来的事变使武曌的精神失去了平衡,她怔忡着。

  张易之有似惊弓之鸟,到此时才稍稍定神,气吁吁地低叫一声“陛下”,向女皇帝跪下求恕。

  “不关你的事!”女皇帝低喟了一声,悠悠地抚摸着他。于是,她看到张易之被十指抓过的红痕,以及,深陷的齿印,这使她讶异,摩挲伤处,摇头说:“这小东西,疯了!”

  “陛下——”张易之惶恐地叫着,“我不知道,我睡着……”

  “我知道,那是她发狂了。”

  “陛下,她将死……”

  “你喜欢她?”武曌双眼瞪出了。

  “不是的,我以为——这样的事,不宜处死刑——”

  “为什么?”武曌仍有着不满,“难道,这是错杀她?”

  “陛下不会错杀的,我以为,这是私……”

  “假定男人做皇帝,另外一个男人调戏嫔妃,该当何罪呢?”

  张易之一愕,他一直以女皇的情夫自居的,他以为自己有超越的地位;现在,他从女皇的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身分,这使他稍微有些难堪。

  女皇帝在怔忡中喟叹着,推了张易之一把。

  “不要跪着了——你,是祸根!”

  “陛下,我的过失不是我自己所造成的。”他柔和地接口。

  “是你生得太好,所以,使她发狂了。”她幽笑着,“这些年来,婉儿没有逾越过。”

  “陛下——”他偎贴着她,不再说话了。

  北庭的凉风吹动着罗帐,他们,在凉风中偎依着。张易之虽然有着心事,但他掩藏得很好。而武曌满足于偎依,在谐和中,逐渐地宁静下来,把婉儿的悖逆忘掉了。

  凉风吹散了她的头发,她渐渐地合上了眼睛。

  张易之的眼角睨视到她的面孔——女皇帝的面孔上布满了细致的褶皱,女皇帝的眉棱骨与颧骨都显得突出,女皇帝薄薄的嘴唇已经呈现了老态,这些,是必须要在极近的距离才能看得清楚的。在张易之的心目中,老和慈祥联系在一起,但是,女皇帝的面容却找不到一点慈祥的痕迹。她嘴角的线条所表示的是阴森、寡情,她眉心的直痕,表示了果敢与坚决,凡此,都使张易之有凛然之感。

  他想到刚才的事故——婉儿在女皇帝身边如此之久,而且从来没有逾越过,偶然的放肆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。这是可怕的啊!从而,他想到自己,将来,是否也会因偶然的过失而丧失性命呢?

  他思念及此,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……

  于是,女皇帝的眼睛睁开了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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