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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的集团迅速地建立和发展,张昌宗并不完全隐瞒女皇帝,他择要报告,他以情人的身分,稚气地说:

  “现在,人们再来打我,我也有帮手了。”

  武曌,自来是不许臣下营私结党的,可是,她对张昌宗的结合一批人,却不加约束。她回答情人:

  “有我在,还不够吗?”

  “你不是帮手啊!”张昌宗笑着说,“你是主宰者,怎么能和帮手同日而语?”

  “那么,有我就够了啊!”

  “有时,你因于大势,会有不得已的时候……”张昌宗低喟着,“陛下,我实说,有时候我很害怕。”

  女皇帝在一瞬间孕生了母性,她看着他,长久——终于,她将张昌宗搂住了,激动地说:

  “我的孩子,你放心,有我在,绝不会使你受到任何的损害。”

  他依偎在女皇帝的怀中,忽然流泪了,那是感激,那或者是装腔作势,总之,他泪水如珠,挂在双颊。

  这两串珠泪,使女皇帝的心更柔——

  “昌宗,”她为情夫拭泪,缓和地接口道,“明年,我让你选拔一批人,如果环境许可,我将你拜相。”

  “我不要居相位!”张昌宗柔媚地说,“我宁愿在陛下身边的,倘若陛下恩典,能赐予相职,那就给五郎罢,再说,在这一方面,他比我能干。”

  武曌摩挲着他面颊,长久没有出声,她是智者,她晓得张昌宗让相位给哥哥的用心,但是,为了爱,她不忍将这项用心当作阴谋,她想:他们有权力用谋略来保护自己的啊!

  于是,张昌宗自女皇帝的怀中昂起头来,悠悠地问:

  “陛下好些年没有到长安去了——上长安住一个时期?”

  “哦——”武曌的眼眸移看窗外。长安,是昔日的皇都,但自大唐皇朝更易为周皇朝之后,她以洛阳为都京,长安为西都,偶然临幸一下,政治中心,集中在洛阳了。现在,张昌宗提出了长安行,她意动,她冥思着京洛大道上的风光,她也冥思着长安的壮丽与莽苍。洛阳和长安比,洛阳城是显然地小巧的。不过,她老了,皇帝出行一次,兴师动众,繁剧不堪,她有些怕烦,但在另外一方面,她又觉得,此时若不上长安住一年半载,将来再老,就难以行动了,因此,她在矛盾中,犹豫着。

  “现在准备,明年春天去,后年春天回洛阳。”张昌宗兴奋地接下去,“皇朝的财政,现在很丰富,陛下可以动用的余资正多,我们来一个三年计划,往来二京。”

  “哦!”武曌舒了一口气,“讲到财政,我对天下无愧,在我执政那些年中,虽然对外战争不断发生,可是,天下富庶,超过贞观年间。”正当此时,婉儿在帷外叫了一声“陛下”,张昌宗讲到口边的一串颂词,只得咽住了。

  婉儿进来陈报一项特殊的奏章——

  “安平王武攸绪弃官,入嵩山隐居,留有表文。”

  武曌感到惊异,脱口问:

  “他已经走了?是弃官留表?”

  “是的,安平王在表文中解释如此做的原因,是担心陛下和亲属留他,如果不弃官,陛下的挽留,是无法拒绝的,因此,他只得采弃官留表一途。安平王并谓此举纯出本性,与政事无关。”婉儿说着,双手将武攸绪的留表奉上。

  武曌双眉深锁着,看了那表文一眼,随说:

  “你先收着,我慢慢儿再看。”

  ——这突如其来的报告,破坏了女皇帝的好兴致,她不相信纯出本性这一句话。她以为,古往今来的隐士,十九都有其他的原因在。同时,她从历史的记载获得一个概念,凡是承平之世,隐士就少,一到乱世,隐士就多了起来。她以为,在仕途中遇到困难,或者在政治上遭遇了不得已之事,才会使人归隐的,而武攸绪在仕途上并无困难,只有政治上特种的原因促使他隐退了。

  是什么原因呢?她猜不到。

  在她的想象中,武氏一族人荣显已极,顺遂也到了极点,没有任何理由使他们有退意的啊。

  在沉思中,她问出了:“为什么?”

  婉儿已经退出室外,此时,她身边只剩下张昌宗。

  这位面似莲花的情人,也无法想得出武攸绪的退隐是为什么,不过,他是有应付的机智的,当女皇帝再度询问为什么的时候,他以感叹的声调说:

  “陛下,安平王比我们都高。”

  武曌抬了一下眼,低喟着说:

  “不为名利萦心,虽然可以谓为高,可是,这事不会如此简单的,人性,谁不羡慕富贵荣华呢?”

  “陛下,在一群富贵荣华的人中,有一个孤标傲世者,也是美事呀。”张昌宗正经地说。

  这一句话打动了女皇帝的心,她微笑出神,悠悠地说:

  “武氏一族中,争名图利者,车载斗量,孤标傲世者,绝无仅有,对的,六郎,把这件事宣布吧。”她说着,似乎有些感伤,“我的族中,终于也出了一个陶渊明。”

  ——张昌宗运用智能,将武攸绪弃官入山的问题单纯化了,可是,这并不是实际啊。

  实际,是武攸绪对武氏统治集团的绝望,从皇孙重润及继魏王的死,他看出了女皇的朝代将会不断地发生悲剧,同时,他也看出了:这是一个没有未来的时代,一旦女皇帝驾崩,武氏族团会演变到什么地步,是无法逆料的,因此,他走了,他为了躲避暴风雨而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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