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婉儿搁下笔,微笑相迎——

  “有什么事需要我们代劳吗?”张易之问。

  “今天没有什么!”婉儿伸了一个懒腰,“皇上已经睡着了?”她转望了铜壶滴漏一眼,“这样快。”

  “不算快啦,上床到现在,有半个多时辰——”

  “那算是快的了。”

  “皇上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啊!”张昌宗笑眯着眼,“婉儿,准备一下,上长安去住。”

  “你们去,我不想去。”她浅笑着。

  “难道,此地有情郎缠住,不放你走吗?”张易之挨近些,捏住婉儿的手。

  她轻易地打开了他的手。

  “放正经些呀!你们上长安舒服,我有什么好处,要上长安去?”她说,低喟着,“到了长安,我会比留在此地更加辛苦。”

  “婉儿,”张昌宗耸耸肩,细声说,“有一件事要托你帮个忙,想法把桓彦范和敬晖两人外放,他们在玄武门,对我,总像芒刺在背。”

  “他们,才委任了不久啊,怎么能就调开呢?”

  “所以,要你想个法儿。”

  “我留心着——”婉儿微笑点头,随着,向两人挥手,“你们也可以去睡了啊。”

  “再等等,皇上可能没有睡熟。”张易之打了一个呵欠。

  “我也要睡哩!”婉儿又伸了一个懒腰。

  “饮一杯?”张昌宗问。

  “不。”她坚决地说,将桌上的卷宗合拢。

  于是,张易之兄弟只得撤退了。

  婉儿不是立刻能睡的,她从更衣室进入熏笼,看视在内寝的女皇帝。每夜,她于临睡之前,照例会到女皇帝房中看一次的。

  她虽然是轻轻地走到床前,可是,女皇帝却睁开了眼睛。

  “陛下还未睡着?”婉儿低问。

  “我睡着过,不知怎样又醒了——好像,我心跳。”武曌皱着眉,“人是不能老的,老了,会有很多花样。”

  “可能,是今天看雨累了。”

  女皇帝似乎不同意婉儿的看法,她艰难地翻侧身体,好像是自语:“我不知道为什么,右边面颊的肌肉也跳颤,不会发生事故吧?”

  “自然不会发生事故的。”

  “嗯。”她打了一个呵欠,“婉儿,你辛苦了,去睡吧。”她说完,合上眼皮。

  婉儿仍然从熏笼走出更衣室,再回自己的房间。

  这是亥正了。

  突然,有杂乱的声音传入,她侧耳倾听声音,由远而近,这使婉儿错愕,在通天宫,绝不可能有人在晚上吵闹的啊。

  这时,张易之兄弟也回入右便殿的寝处,他们一样地被吵扰的声音所惊。

  “五郎,你去看着!”张昌宗说。

  “你去吧——”

  张易之一语未了,突然有宏大的破裂声发出——窗棂碎裂了,门户疾开,帷帐掀起,十多名羽林军兵士由破窗和门进入,奔向张易之兄弟。

  “你们——”张易之骇然喝问,“做什么的?”

  群人并不回答,上前去,将他们兄弟擒住。张昌宗看出来人着的是羽林军制服,心知宫廷中发生了大变,他见哥哥在挣扎,便重重地说:

  “易之,不要动!”

  张易之也已看出来人的服饰,他侧转头,惶惶地叫出:

  “六郎,他们是羽林军……”

  羽林军兵士已经将他们兄弟推拥而出。外面,羽林军的将军李湛按剑而立,许多羽林军兵士环伺着,当张氏兄弟由内室被押出的时候,两名校尉将手中的灯笼直凑到两人面前,同时,沉声报告:

  “验明无讹。”

  李湛一挥手,喝出:“下手!”

  “李将军!”张昌宗在最后关头急叫,“如能相活,我兄弟倾家相报。”

  李湛的嘴角浮现一丝冷笑,并不回答,而羽林军校尉的刀,已经砍下去了。

  ——张易之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痛叫。

  ——张昌宗也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痛叫。

  羽林军兵士们发出欢呼——

  于是,张柬之、李多祚等人相继进入,命令通天宫监入内寝通报女皇帝。

  在内寝,女皇帝已经惊起了,婉儿也已入内寝。

  女皇帝内寝的正门,有重门叠户,外面的声音不容易传入,但是,外面的声音太大了,而且,值夜的侍女已将变故报告了女皇帝。

  现在,通天宫监抖颤着进来,跪倒——

  女皇帝由婉儿搀扶,从床上坐起来,庄严地喝问:“何人作乱?”

  通天宫监趴在地下,不住地叩头。

  这时,内寝正面的门帷完全揭开了,张柬之、李多祚、李湛三人进入,肃然向女皇帝行礼。

  “是你们作乱?”女皇帝森严地喝问——她已经看到这三人后面,重帷之外,人影幢幢,还有戈甲相碰的声音,这自然是意味着局势的恶劣和不可挽回了。但是,她临危不乱,无视于人众势盛。

  “陛下——”张柬之躬身说,“张易之、张昌宗谋反,臣等奉太子命,入诛二逆,恐致泄漏,故不敢预闻,今赖祖宗有灵,二逆伏诛,臣等自知称兵宫禁,罪该万死。”

  女皇帝自心底起了一阵寒栗,咬紧牙,竭力暗自调匀呼吸。此时,从正面门户,又有一群人进入。

  ——这是羽林将军桓彦范、敬晖,内直郎王同皎,拥着太子和十来名校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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